项目名称:我思园


地点:北京南郊西毓顺公园

规模:500平米

完成时间:2020/10


我思园是北京南郊西毓顺公园中的园中园,公园原址为清代皇家猎苑,旧名“饮鹿池”。彼时水气氤氲,林泉秀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但是猎苑在解放后被移作它用,成为生产与建设用地。2018年开始,经多方努力进行土地整理,建筑拆除,并将其辟为城市近郊公园”西毓顺公园“。在规划设计中拟恢复该处湿地旧貌,加入步行系统与服务设施,让游人可以在其中漫步游憩。


在公园整体规划中,我思园被定位为一组以园林建筑小品为主的”园中园”。据传此处曾经有两棵相依偎的古柳,粗可合抱,俗称“双柳树”。并由此流传出一段凄美的爱情传说。乾隆皇帝曾经多次来游,并御笔题诗,刻于昆仑石之上,以纪念传说中男女主人对爱情的忠贞。所谓“因循失其一,独树若无容,至今行路人,犹道双柳名。” 据考证双柳树和昆仑石的原址就位于此。


而构思的“我思园”之名则出自《诗经·郑风·子衿》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一句。在规划阶段立意中,拟于园中补植一对垂柳,重塑场地记忆,以唤起人们对这段凄美爱情传说的追忆与想象。


场地虽是一片荒地,但却有着厚重的历史积淀,乾隆诗云 “南苑双柳树,昔年何葱菁,两株立平原,千丝织晚晴。” 此一句为诗人对于此地昔日旧貌的想象,寓情于景,引人入胜。对于乾隆来说,柳丝棉密交织,犹如恋人之间的思念,因此,“嗟哉草木质,尚有相怜情,徘徊不能去,长歌代柳鸣。”乾隆诗中的“交织”与“徘徊”,描述了空间的状态与体验的方式,这也成为我们设计的出发点。


面对大量的场地历史信息与文化符号,我们认为在空间塑造与形象呈现中不能切断与历史想象之间的联系,需要一定的可辨识的历史符号来建立这种联系,同时我们又不希望被淹没在历史建筑语汇之中,想对历史信息做出一种新的空间诠释。经过思考我们决定采用传统的“亭廊组合”这种园林小品类型。


建国以后中国城市公园中以“亭廊组合”为原型的园林建筑小品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独特的建筑类型。亭廊组合的园林建筑小品吸纳了传统中国园林中亭、廊、墙、楼、台、榭的众多单体原型,以现代建筑建筑的语言和现代的建造方式对其进行转译,意图创造一种“回游”式的园林空间。


而其结果是“游”园,这是一种中国化的体验园林的方式,这种体验方式被通过园林建筑小品这种方式移植到了中国现代城市公园中,这也部分回应了建国后中国现代城市公园中“游园”的主题。中国城市公园的”游园“不同于欧美公园(Park)之中人们在公园中的漫步。“游”承接了中国文人欣赏园林的方式,暗示了一种具有期待性的徘徊,是通过身体的移动对景物和空间的探索与玩味。因此,在新中国成立后所建的城市公园中,“亭廊组合”这种园林建筑小品成功的创造了一种公共空间中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游园”的体验。


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中国传统园林中绵密交织的符合现代主义建筑审美的空间被转嫁到中国的现代建筑之中,并创造了新的现代性;另一方面中国传统文人园林中私人“游园”的体验与趣味,通过园林小品这一媒介被传承并且转化为一种城市公共空间中的大众娱乐体验方式。这种传统与现代的糅合、私人到公共的让渡使“园林建筑小品”建筑类型之中呈现出一种中国现代建筑历程中自发形成的,并且弥足珍贵的现代性。

 

这种珍贵的现代性也正是我们在我思园的设计创作中,想从“园林建筑小品”这种建筑类型中所继承和发展的品质,在亭廊组合的园林小品这种建筑类型之中,“交织”是一种迷宫般的空间品质,呈现出内与外的交织与模糊,风景与建筑的交织与渗透;“徘徊”是身体在空间中的穿梭与试探,是空间中时间经历的叠加与积累。“交织”与“徘徊”不仅是一种从空间形态到身体体验的过程,同时“交织”与“徘徊”也暗合了乾隆诗中对于“双柳树”此时此地的情境想象。

 

在林间水畔的空地上,我们将我思园组织为一个回字形的一进院落。院落式的布局于林地之中创建了一个“内部”,形成一个“园中园”的回游空间。北侧向山、南侧面水,分别设置廊架和水榭,而两者之间则以回廊连接。在这一设计中我们将回廊的顶部去掉,回廊简化为内外两层墙。在平面上,两组口字形的墙相互嵌套交叠,勾勒出中间薄薄的静水面,水面中心为同样相互嵌套交叠的圆形种植池,其中复植两棵垂柳,垂柳位于整组院落的形式中心与视觉中心,强调并再现“双柳树”的历史典故。


“嵌套交叠”是我们在这里使用的一个平面母题,它打破了“内圈”与“外圈”的严格界限,使得内中有外、外中有内。两层墙之间交叠部分定义的水面空间向上抬起,“台”与“墙”微微错动,让出可以坐人的空间,“台”与“坐”的界限由此变得模糊。

 

两层墙之间的空间是院内的回游空间,在传统的园林建筑小品中,回廊通常向内敞开,局部向外开洞,使人可以获得时内时外的空间经验。在我思园中,我们通过梁下的巨型开洞来完成内部与外部的沟通。超大尺寸的开洞和角部的开洞产生了压得很低的梁,这些漂浮在头顶的梁一方面定义了空间的内外边界,形成空间层次,另一方面又促成了一种人从梁下穿越的仪式感。


内外两层墙面之上开洞的错位造成了两层墙之间的空间紧张感,而这种开洞产生的空间紧张感让处于其中人产生“回游”的冲动。廊架与水榭中古典对称的静态空间与回廊之中的动态空间并置在一起,让整组建筑动中有静、且坐且游。两处墙角部立体开洞产生了漂浮在空中的折梁,并形成了梁下立体的虚空,折梁本身强调了一种转折处的剖面关系,同时解放了梁下的角部空间,让视线可以穿透角部而进入内部。

 

廊架和水榭两者都采用了相对朴素的梁柱搭接做法,强调水平出挑,意图创造高挑平展的檐下空间。同时我们在廊架与水榭的双柱间设置了博古架月洞门,它们不仅给整组建筑加入细节,同时在文化符号层面与传统意向建立联系。最简单的梁柱方亭提呈现的空间既非完全的内部,也非完全的外部,而是将内与外汇聚于一点,水榭与廊架为整组建筑建立了中轴线上的正面性,面向自然并将风景吸纳进构筑的虚空之中,让风景与构筑在屋顶下、梁柱间的虚空中形成交叠。


尽管庭院主要是由墙和墙上开洞界定了面向内部的回游空间,但我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设置了水平延展的、面向外部的平台,平台上设置坐凳,这让整组建筑以正面朝向外部环境,同时驱动了人在内与外之间的回游与穿越,交织与徘徊。

 

在我思园中,我们通过挖掘场地文化积淀,以“亭廊组合”园林建筑小品这种建筑类型为基础,发展出空间内外交织的园中园,重塑了“徘徊不能去,千丝织晚晴”的记忆与体验。